古城记忆(三)

1965年,我家搬到鲍家祠堂对面的两间民房里住,没住几个月,父母嫌房子太偏,又缩在一个角落里,且没有灯,父亲经常要到建筑公司开会,黑灯瞎火的进出很不方便,便搬到仓里去住。那里原来是县仓,基址为万载考棚,建于清嘉庆年间。民国二十五年(1936)拆除考棚改建县仓,由民国万载县政府投资兴建,建筑面积约1000平方米,有16间长方形储仓,可储存粮食一万市石。在这里,我家只租到一间房和半个厅,由于家口比较多,实在挤不下,住了半年,父母一商量,又举家搬到上街头右边最头里一间。这里虽然只有一穿房,但可以隔成两间,后墙与公安局万永琛副局长家紧邻,不但有锅口有茅祠,还有一穿房大的骑缝楼。而且开门就是大街,正好符合父母喜欢热闹的心意。

1966年6月10日,东溪水库垮塌,大水淹没了县城,上街头的水都齐膝头弓深。我家一边拼命往外舀水,一边拼命用东西堵地杠下的水。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,家里还是有齐螺丝珀的水。后来干脆放弃了,只好把东西往高的地方层起来。我和隔壁缝衣店里的裁缝胥慕义撑着一块门板,到西门街仔上看水,撑到鲍家井附近,地势低的地方,水都有齐我的肩头弓高,从窗户里看到人家家里的东西都泡了起来,我们看得都调脑壳。后来听说东溪水库的鱼都跑出来了,不少人在体育场(现在的老菜场)里捉到了大鱼。

退水的时候,家家户户都顺着水忙着洗地,天晴了又忙着洗东西拿出去晒。

胥慕义当时也就二十来岁,人长得很帅气,白白净净的,起码有一米八的个子。不幸的是他好像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哪里摔断了腿,没有接好所以就瘸了。他人很聪明,有文化,心灵手巧,裁缝手艺很好,还会拉小提琴等多种乐器,裁缝店里有老周伯母、我家外婆、宋连珍伯母、莲莲等几个女裁缝,就慕义一个男的,很得大家喜欢。一店子的人和和谐谐,生意兴隆。那时候我经常在他们店里玩,慕义住在店里,吃过晚饭我一般就在他那里听他与过去的同学和朋友呵天。直到高中毕业下放以后,我才渐渐没到那里玩。

从读初中开始,我便基本上包下了家里的柴火,寒假暑假星期天都要去斫柴,楼上常常堆得满满的。   

不过,斫柴确实很辛苦,累饿渴经常伴随着你。有一年夏天,我到烧田岭斫柴,下山的时候才四点来钟,天上还是太日头鼓鼓。我带上山的水早就喝完了,石板路被日头晒得像烧红的锅铁一样烙人,一身大汗汽水,全身就像火烤一样。还刚下到半岭上,我已经渴得喘不过气来。这时瞥见路旁边长有一丛地长梨,露出几颗小指大的紫色果子,我把柴担往壁上一靠,摘下果子塞进嘴里,嚼得满口就像喝了紫药水一样。几颗果子毕竟水分有限,解不了渴。我望着山下一江清粼粼的河水,实在坚持不住了,打飞脚跑到山下去喝水。喝足了水,才又上山来担柴。

又一次,我和梁平(县公安局局长的儿子)到老鸦窝旁边的百步坎斫柴,在劈树枝的时候,由于用力过猛,镰刀尖扎倒右脚膝盖旁边的凹陷处,一时疼得我在地上打滚,哭都哭不出声来。最后,我不甘心就这样空手回家,还是忍着疼痛,一瘸一拐的把柴挑回了家。这次受伤让我在家里躺了半个月,膝头弓肿得比大腿还粗,是我舅公天天为我敷药才好起来,受伤的地方至今还留下了一个绿豆深的窝窝。

老鸦窝、烧田岭一带山高林密,有时候也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危险。一天上午,烧田岭上突然传来“老虎来了!齐家快跑啊”的惊呼声,人们从林子里不要命地逃出来,纷纷跑下山来。我的一个同学慌不择路,掉到一个深洞里。叫天天不灵,叫地地不应。幸好有同伴看到了,赶快跑回家去把他大人叫来,到晚上才用箩筐把他吊上来。后来才得知,这次山上是来了一只过山虎,所幸没有伤到人,经过烧田岭后又不知游到哪里去了。

烧田岭上还有一种毒虫叫“箭杆虫”,有点像我们城里锯树(枫杨树)上那种圆滚滚长刺的大毛毛虫,我们上山时看到它都远见远走,有民谣这样唱:箭杆虫,花皑皑,上昼咬了下昼埋!尽管没有听到哪个人被咬死,但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。见到这种虫,我们还是敬而远之,绕道而行。

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,万载城里的居民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烧柴的多,那时候没有蜂窝煤,更没有液化气。一到星期天或节假日,城里人就拥到老鸦窝和烧田岭一带去斫柴,一路上牵龙摆阵浩浩荡荡,到了山上就四散开来去寻干柴。我们知道哪些柴可以斫哪些柴不能斫,一般都是斫一些杂柴,如进山蓬(映山红)、檵柴、企干柴可以斫。像荷树、松树、杉树、茶树、株树等是不能斫的。遇到农忙季节,当地的老表没时间去斫柴,就生出主意来拦我们的柴,等我们担柴下山到了南田或多江或鹏程桥,他们就把头耙泥横在路上,粗蛮地把我们的柴拦下来,还得乖乖地送到他们存放的地方去,我们只得空手而归。

有一次,我和我哥以及两个同学从烧田岭上山,翻到岭背去找柴,到傍晚六点多钟才下山,经过石笋坑、勾形水库、“下定决心”岭,一路上又饿又累,结果到了多江岭被一帮老表拦了下来,闭倒我们挑到大队上去。在大队上我们说了不少哀求的话,已经晚上八九点钟了,请他们放过我们。他们根本不理,最后还叫我们写了一份检讨才放我们回家。第三天,我们又去斫柴,看到那份检讨被他们用一张大白纸誊写出来贴在鹏程桥头,落款检讨人是我杜撰的一个假名。我心里暗暗觉得好笑。

为了帮助家里,我斫柴时也会斫一些竹子藏在柴里担归来,家里用的扁担、筅帚、筷子都是我削的,保证了家用。有多的适合做筅帚的竹筒管就卖给横街仔里一个邻居婆婆,2分钱一节。婆婆也是靠削筷子和筅帚卖为生。有时我会捡几个竹尾牯回家,做成企叉摆到双虹桥头卖,2角钱一只。

当然,尽管多次被老表拦柴,发生了几次不愉快的事情,但最终还是得感谢这一带的老表,几十年间让数万城里人生米煮成了熟饭,度过了共和国那一段艰难的日子。

来源:万载史志

作者:胡学正

编辑:李嘉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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