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城记忆之二

古城记忆(二)

胡学正

1966年文化大革命来了,我们小学也根据上面的精神“停课闹革命”。当时一条虫一样什么都不懂,只会在大人边打呵声。只见大街上到处是穿着草绿色军装系着皮带戴着红卫兵袖章的人,袖章上印有什么“刺刀见红战斗队”、“只争朝夕造反司令部”、“毛泽东思想革命造反兵团”、“中南海警备司令部”、“井冈山造反兵团”、“鲁迅造反兵团”,后来还有什么“大中红司回县造反兵团”等等等等,蛮多名堂。我们看得眼热,邀了几个伙伴到万载中学去,在下面老祠堂里的天心旁边找到“刺刀见红”的办公室,想加入他们的组织,不料他们说我们是穿丫口裤的鼻人牯,毛都没长闹什么革命,被他们一口拒绝。

操!就不求卵来尿,你不让我参加我还不会自己搞啊!一气之下回到二小,大家商量说成立一个比他们更大的,就叫“红卫兵造反总司令部”,吓死他们!说干就干,筹备了两天,我们也戴起自己印制自己取名的红袖章(一年后我把几只红袖章连起来做了一条红短裤穿,不过,上面印字的黄油漆洗不掉,蹭在屁股上蛮不舒服),从学校拿来钢板纸张,刻钢板印传单,晚上钻到电影院前面人丛里,趁人不备,从怀里抓出一叠传单往空中撒去,红红绿绿的传单在人们头顶上飘,人们立时跳起来抢,抢到的就到灯光下看,一脸激动的样子。自然,这些传单都被人们带回去揩屁股了。

小学里的老师也有挨斗的,我同学辛某某当教师的母亲和另一个教我们算术叫龙琼枝的老师,就被人剃掉了半边头发,脖子上挂着写有地主婆、小姐的牌子,站在桌子上挨批斗,有些学生还向她们身上吐馋水、扔纸团。

当时,大字报铺天盖地,学前场(现在的政府广场)靠河的一边就有两排连在一起的大字报棚,里面贴满了大字报,内容无非是从京城、省城传过来的“革命”动态以及“走资派”的“劣迹和绯闻”。每天茶余饭后,大字报棚前都站满了人在那里看。有些人看着看着,由于观点不同,就在那里辩论起来,争得脸红脖子粗,手指脚划,只差没有打架。我们小孩子就在旁边看热闹,了不起打打呵声,倒也有趣。

我们也会到街上去贴大字报和写大幅标语,内容都是抄倒人家的。有一次,一个大人对我们说:告诉你们一条好标语,康生同志说,刘瑞某是个大叛徒!我们觉得很新鲜,立马在墙上糊上白纸,把这条标语写出来。落款当然是“二小红卫兵造反总司令部!”

1966年10月,红卫兵开始大串连。我们二小不少学生也吵着要去。学校被吵得没办法,大概是考虑到我们太小,不便远行,便答应带我们去仙源湘鄂赣革命根据地参观。我们也没想那么多,只要有走就做得。一天清早,我们两个班的学生在熊高华老师的带领下出发了。一路上跳跳蹦蹦,连走带跑,互相比赛看谁走得更快。经过大桥、赤兴四十里山,走明清古道,看“水滴石穿”,景致连绵,倒也不觉得很累。傍晚五点多钟我们到达仙源,当地老表看到我们小学生一天走了90来里,都对我们竖起大拇指表示夸赞。到了目的地我们才感到十分疲倦,一双脚感到嘚重,草草吃了点饭就在仙源学校里瞌觉。第二天起来就觉得一双脚回力了,可是无论怎样还得回家啊!我们互相鼓劲,咬着牙上路,走起路来就像婆婆仔一样,颤颤巍巍的,如果没有拐棍根本走不成路。好不容易走到赤兴Z字坳,熊高华老师见我实在走不动,看到一辆货车来了,赶快替我拦下来,把我抱上车,叮嘱司机把我送到家里。直至今天,我还十分感激熊老师和这位不知名司机。

1967年6月14日,不知何故,一大批农民从四方八围涌进城里来,人人手中都持有扁担。大街上、商店里甚至巷子里都是游来游去的人,听说是在找不同观点的人打。我自然不晓得啥子,只是在街上好奇地看着他们。在双虹桥头,我看到有人被推上肉砧挨斗,脖子上挂着牌子,没讲几句,便被人用扁担斫了下来。在县政府面前的篮球场里,我看到一个姓艾的裁缝,本来他就是一个瘸腿,被人左边推到右边,右边又推到左边,累得他在中间跳来跳去。我看得都不忍心。中午过后三、四点钟,进城的农民渐渐走了,商店角落里、电线杆的夹缝里到处都有丢弃的扁担,我便捡了一捆回家当柴烧。

一天,风闻萍乡的“老保”打万载来了,已经到了四里亭。这个消息很快传遍全城,街上的人匆匆跑回家,商店咣啷咣啷的赶快关上店门,街上一下子连个人影都没有,静悄悄的就像一座死城。我们一家人也缩在屋里,气都不敢出。过了许久,广播筒里通知来了,说是谣言,请大家恢复正常生活秩序。我们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。

有一天,一伙持枪的人突然气势汹汹的闯到上街头来,其中三个人迅速登上了公安局大门对面老鲍家的楼上,在窗户上架起一挺机关枪,对准公安局。另一拨人手持盒子枪闯进了公安局,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。街上住的人都躲在家里,从门缝里往外眵,生怕他们会和公安局打起来。所幸没多久他们就出来走掉了。后来听说这伙人是“半边山游击队”的,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组织。

1967年8月25日,有个邻舍的小孩对我说,快去看,阳家祠面前蛮多拿枪的,不晓得去哪里打仗?我好奇地从梨花春巷子里跑过去,一出巷子,果然看得阳家祠堂面前场里排列着好多人,手里都拿着枪,头上戴着铁帽,不是解放军,都是工人和学生,有几个我都认得。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去打上高。我心里想,不是都解放了吗?怎么还要去打呢?过了两天,电影院那里开追悼会,原来是打上高时万载一个叫邓锦才的被打死了。出丧队伍游到上街头时,我还看到武装部政委王成安披麻戴孝,手里还拿着雪棒。我搞不懂这世道是咋么了?

1968年下半年开始,家家户户摆起了“忠字台”,一张桌子摊上红布,摆上毛主席像和毛主席的书,早、中、晚要餐敬,吃饭前要面向主席像表忠心,举起右手表情严肃地说: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!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!然后方可吃饭。上课时发言必须先在《毛主席语录》里选读一段“最高指示”。有些胆小的同学发言不大胆,就读“最高指示:下定决心,不怕牺牲,排除万难,去争取胜利。”有的同学和某人有意见,就会读“最高指示: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,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。”有时往往弄得啼笑皆非,但是谁也不敢笑出来。

那时还兴起在胸前佩戴像章,多数是毛主席像章,有瓷器的有铜的有铁的有竹制的有塑料的有大的有小的,五花八门,千十万种。还有遵义、延安、井冈山等像章。还有抢像章的,见到有人佩戴新奇的像章,稍不注意就会被人抢走,往往把人家的褂子都扯破了。

若干年以后我才懂得“文化大革命”是一场动乱,对于我们学生来说,耽误了学习耽误了青春。

(待续)

作者:胡学正

来源:万载文旅

编辑:李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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